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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论语》中提到一种生活理念：“一箪食，一瓢饮，在陋巷，人不堪其忧，回也不改其乐。”什么样的食物，能让人乐在其中呢？有人选择粗茶淡饭，有人认定山珍海味，当然，也有一小部分人，喜欢素雅之食。 《红楼梦》中贾宝玉被父亲打得体无完肤，什么美味佳肴都不想吃，独独想起以前吃过的“荷叶羹”。凤姐忙吩咐厨房去做，还说：“口味不算高贵，只是太磨牙了。” 一碗荷叶羹能在宝玉的舌尖留下记忆，足以引起众人好奇。其实，荷叶羹的食材很简单，面团、荷叶，但因做工繁复，因此才显难得。将面团压进银质模具，模具上有黄豆大小的花样，梅花、莲蓬、菱角……压成的小花面，放入锅中煮熟，加入用鲜荷叶熬制的清汤。炎炎夏季，用新鲜荷叶煮汤，自是多了一份荷花气息，闻之沁人心脾，喝之清润鲜香。一碗荷叶羹，在凤姐看来只有烦琐，但在宝玉看来，其中的清雅无与伦比。看来，食物之雅，因人而异。 苏东坡的名字与很多美食有关，除了“东坡肉”“东坡肘子”与“东坡春鸠脍”这样的“硬菜”，苏轼做起羹汤来，也毫不逊色，“东坡羹”就是一道慢工出细活的美味。 刚刚从地里采摘的白菜、萝卜、荠菜，还带着晶莹剔透的露水，反复揉洗去除苦味，和生姜一起放入锅中，再用涂抹了生油的碗盖在上面蒸煮。苏轼特别提醒，油碗千万不要触碰蔬菜，否则，会有生油味。最后，将白米放进去，一起煮熟。 “东坡羹”虽然没有鸡鸭鱼肉的鲜味，但因含着露水，淡极而知味，朴素中见雅致，所以清爽无比，尝一口甘之如饴。一把普普通通的杂菜，做出了特别的雅味，看来，苏东坡的确是一位能苦中作乐，又不失儒雅的美食家。 时隔多年，苏东坡依然不忘那碗杂菜羹。他在诗中写道：“我昔在田间，寒庖有珍烹，常支折脚鼎，自煮花蔓菁。中年失此味，想像如隔生。谁知南岳老，解作东坡羹。中有芦菔根，尚含晓露清。勿语贵公子，从渠醉膻腥。” 才女董小宛，虽个性奔放，但不喜喧嚣，以幽林远壑、片石孤云为友。诗人冒辟疆在《影梅庵忆语》中，记载了董小宛平日制作的一蔬一饭，无不清淡精雅。 董小宛饭量极小，一小壶温水淘洗的岕茶，加入切好的水菜、香豉，放入盘中就是一餐饭。董小宛还有一绝，她可以将鲜花、野草之类的植物，加工成菜品。刚刚开放的梅花、海棠、蔷薇、玫瑰、丹桂与甘菊，将它们的花朵采摘下来，用露水和盐腌制，一段时间后，盛出来的颜色鲜艳，如同刚刚摘下来一样。因为有花蜜融入其中，吃起来有一股特别的甜味，再配上洁白的盘子，既清新脱俗，又素雅至极。 很多女人怕油烟，不敢走进厨房，可董小宛制作菜品时总是亲力亲为，从不怕麻烦，即使炎炎夏日，也静静地坐在火炉边，等待锅里的汁水变为琥珀色膏脂。她娴雅、安静的身影，的确让人怜惜。 不只花朵、蔬菜能做出风雅之食，即使一根毫不起眼的萝卜，在文人手里也会灵动、素雅起来。汪曾祺先生会吃能写，在女儿家时，家里来客人了，见女儿忙得不可开交，他亲自下厨，做了一盘蜂蜜小萝卜。 一盘萝卜，可是费了汪曾祺一番功夫。先将刚刚从集市上买来的小萝卜淘洗干净，再一点点去皮切成小块，轻轻淋上蜂蜜，用细细的牙签插上，码放整齐后端给客人食用。 可是，客人对蜂蜜小萝卜不感兴趣，女儿也抱怨花了那么多时间，还不如削个苹果来得快些。汪曾祺先生并不那么认为，只是说：“蜂蜜小萝卜，这个多雅。”言下之意，萝卜素雅，只是你的客人不识货而已。 无须珍贵食材，更不需要名贵餐具，洗手做羹汤，一心一意做一道清雅小食，以此慰藉疲惫的身心，是清贫生活的美好点缀，是繁忙工作的自我放松，更是名利场外的有益调节。其实，素雅美味并不遥远，只要有心、用心，那么，野菜、野花、白米、泉水，乃至萝卜，未尝不能做成一道人间素雅之食。（侯美玲）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