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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3年3月，我从杭州调到西安工作。当时物资供应十分紧缺，尤其是粮、油、肉、蛋、豆制品及烟酒，都是凭票定量供应。从富庶的人间天堂杭州，到大西北的重镇西安，当时生活水平的落差是难以置信的大。 原以为，作为当时中国八大城市之一的西安应该物资供应充裕，生活条件优越，但现实是远远不及杭州。首先，定粮以面粉和杂粮为主，每月供应两斤大米，对南方人照顾，每月可供五斤大米。而当时杭州一天三顿米饭，面条、馒头（包子）、面包（馒头）是作为调剂口味或作点心偶尔吃吃的。因生活习惯不同，南方人吃面食不耐饥，俗称“面转背”，即转个身就饿了。 我工作的印刷厂，加工的是包装品，印刷机上印的是白板纸，上纸、整纸、收纸的活很累，属中等强度体力劳动，体能消耗大。从小家庭条件较好、从来没有挨过饿的我，终于尝到了饥饿的滋味。原因是不习惯吃馒头，早上尚可，中午两个馒头吃不下，吃一个馒头到两三点就饿了；坚持到六点吃晚饭，又是一个馒头，到八九点钟就饿了。那时白天上班出不去，饭店都是国营或集体企业，晚上到点就关门，外面也没有卖吃食的摊贩。刚开始还可以勉强支撑，几个月下来肚中油水刮尽，把人饿得两眼昏花、双腿发软，体重由原来的一百二十斤减到了一百零几斤。 一位关系要好的同事，看我还没有适应西安的饮食习惯，从白白胖胖饿得面黄肌瘦，非常同情，就给我一盒用报纸裹着的点心。他郑重其事地告诉我：“这是西安名点德懋恭水晶饼，市面上不好买，是我女婿送的。看你饿得难受，拿去先顶个饥吧。” 我到西安才几个月，根本不知道德懋恭水晶饼是什么；但从同事送我时的言语、表情看，一定是好东西。 下班后回到宿舍，打开包装一看，果然名不虚传。我的职业是搞印刷包装的，自然对包装很敏感。这盒水晶饼的包装，四四方方，看棱见角，整齐规矩，图案设计得古色古香，橘红色的边框里铺着浅绿色的底纹，有六种颜色。盒子的材料用的是进口白版纸，表面光洁平整，色彩鲜亮均匀，一看就是高档包装。上世纪80年代初，我国印刷包装技术比较落后，一般的包装盒和书籍封面都只用粗糙的国产纸，两三个色，四色以上就罕见，这个包装盒五色加印金，共六色，制版印刷的费用非常之贵。包装盒形制、设计上又有创新，改变了过去上下套盒、开盖盒不方便的弊端，设计成折叠式翻盖，开合自如，十分方便。这个现在看来十分平常的包装盒，在当时无论是设计、纸张、工艺都是最考究、最前卫的，甚至是奢侈的。长期以来，它与红西凤酒的包装都深受广大群众的喜爱，是陕西包装的经典之作。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盒里面的白油纸，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九个面皮金黄、四周米白、中间盖着红色行楷字“水晶饼”的点心；下面还有一道红杠杠，饼体呈鼓形，上下小中间凸，小巧玲珑、雅致。拿起一个咬了一口，一股玫瑰花香和淡淡的橘香沁人心脾；酥软的饼皮、甘甜的冰糖，在牙齿的咀嚼中发出细细的响声，牙床有些轻微、舒适的酥麻，舌上的味蕾充溢着香甜感觉，一直甜到了心里。我顿时胃口大开，一种久违了的北饼南制加以改良的月饼，再入嘴中，酥皮重糖香绵，但比重油糖比苏式月饼少了些油腻、甜腻，更加清香爽口，又多了点细碎冰糖的凉润。“味道好极了！”我一口气连吃了五个。看着只剩下不到一半的水晶饼，舍不得吃了，想包起来慢慢享用，但经不住诱惑，又吃一个，再吃一个，最后把掉下来的碎皮也撮起来放入口中，仍意犹未尽。虽然以前和以后都吃过各种精美的点心，但这次是我一生中感觉最好吃、最难忘的。 时过境迁，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，水晶饼已由逢年过节偶尔品尝的高级食品，变为可以随时买来食用的点心，实现了消费自由，但我的热爱并未消减。定居西安近四十年来，水晶饼一直是我最喜爱并经常食用的点心。尽管在营养过剩、注重饮食健康的今天，过去人们最爱的糖与油变成了所谓的“健康杀手”，但我们每天都吃的米饭、面条、馒头等与糖一样都是碳水化合物，只要喜欢吃、适度吃，同样是健康和有益身心的。（韩效祖） |
